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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剝蓮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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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暑過後, 廿三日若榴便添了樁喜事,裏正家二子易峰娶親,大喜日子。

易家設酒擺宴邀親戚鄉臨來,先生和李叔早就備好禮, 是日攜家帶口去祝賀, 然而景深與阿溟未能算在其中, 苦守在家。

午時阿溟照著先生給的食單, 在廚裏大顯身手煮了鍋素面出來,又照著夏意囑咐, 給景深盛了滿滿一碗送去。

景深看著煮得爛糟糟的面, 吃也不是,不吃也不是,快結成一團時才勉強試試,非但難吃, 面更甚還生著。

富貴脾氣當即發作,果斷丟下碗餓肚子等父女倆回來, 到黃昏後才吃上先生做的飯。

夏意看他這樣,人後悄悄說他小孩子脾氣,又好聲好氣說他辜負了阿溟哥哥的苦心, 景深咬一口瓜,低眉順眼聽她說話, 心底的不痛快說沒就沒。

然到月出樹下納涼時,夏意提起明早要和小滿去村外荷塘采蓮蓬的事,景深又不洞快起來。

“我也去。”

“不成, 你傷還沒好呀。”她說著放下手上的木頭人偶,“明兒我給你帶蓮蓬回來。”

景深才不管顧蓮蓬,直奔想問的去:“那易寔也隨你們去?”

他兄長大婚,他自然也得假歸家。

夏意提起木人偶的胳膊,晃了晃:“他不去的罷,剝蓮蓬是姑娘們的事。”

“最好如此。”他都嚕聲,將另一個木頭人偶也推去夏意面前。

兩個木頭人偶正是景深生辰時寧以南贈與他的,凡今幾經搗弄,已成了夏意所有,她還拿筆墨給木頭人畫了眉眼口鼻,眉毛粗的那個是“景深”,細的那個就是“夏意”。

夏意玩了會兒將兩個木頭人放好,拍拍手:“好幾日沒澆鳳仙了,我去澆些水。”

景深看著她跑開,揚聲道:“白日裏就有兩朵快開,約莫明後日就開。”

她借著微白月光和廊下的燭燈,從井邊舀了瓢水去,站在窗前“哎呀”一聲,葫蘆瓢一丟就抱著花盆跑回石榴樹下。

“你快看,開了!”

鳳仙花梢最上頭那朵,在眾人不覺察的時候悄然綻開,薄薄月光下,一朵白碧小花,是為五色鳳仙頭一色……

“景深,我可以摸摸它麽?”

景深笑倒:“一朵花能吃你不成?”

“我怕它嬌貴得很,要是摸敗了怎好?”到底慢掂掂伸出手,輕觸花瓣,小心到脖頸都不經意間縮起來。

先生沐浴濯發出屋,身後見狀,問:“縮著脖子作甚?”

她便拽著先生去圍觀鳳仙,又挨個兒把底下幾朵花苞介紹給他,養了一月,鳳仙上的花苞哪一朵是粉紅、哪一朵是淺紫她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
小院裏有個絮絮答答的小姑娘,堪比十來只寒蟬,可偏偏另外兩人都愛聽,三人一貓圍著一盆花和兩個木頭人偶坐到二更天才回屋……

哦,還有蚊蟲陪同。

大抵是景深身上留著尊貴的大賾皇室的血,蚊蟲專叮他一人。

***

蓮葉田田,一一風荷舉,早來了荷塘的夏意嘆美聲,然後就跟幾個姑娘采蓮蓬去。

小滿滿心歡喜:“你總算不時時刻刻帶著景深了。”

夏意藏在一朵半雕荷花底下,輕哼一聲:“怪他傷了腿啊。”不然,她也想帶他出來,瞧他整日在院裏憋著,脾氣越發大了。

“他去歲秋日來的若榴,說呆一年,那他怕不待快要回去了?”

“嗯。”夏意摘蓮蓬的手垂下來,有些低落。

小滿湊近她,拿手上的蓮蓬貼了貼夏意臉蛋,似是安撫:“他有親戚好友,終歸是要回去的,你舍不得他,他家裏人也更想他啊,再說了,你若是像景深那樣離家一載,能不想家麽?”

夏意緘口不言,好久綿嘆聲:“你說得是,我單為自己著想了……”

“好啦,休要難過,安心摘了蓮蓬回去和你的景深一同剝罷。”小滿笑嘻嘻打趣她一句,夏意也沒反駁,單安心在荷田裏尋蓮蓬摘。

足足摘采兩個時辰,午時夏意才跟小滿兩個嫂子回去,因她二嫂嫂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媳婦,易峰在人走到半道時就接她來,爾後新媳婦就臊紅著臉和他走至一處。

易寔是跟著易峰出來的,這會兒自覺和另外三人走到一處,替嫂嫂妹妹們背過一背簍蓮蓬。

昨日見他時因酒席熱鬧私底下沒說上幾句話,這會兒夏意見著他,便同往日一樣問他念書的話,易寔笑:“怎麽像個小大人?待晌飯後我隨你一道回去,這些話我該說給先生聽才是。”

夏意晃了晃手上僅剩的一朵蓮蓬,笑開:“我本就是大人。”

“是啊三哥,我和小意都及笄了,本身就是大人。”

易寔聽後但笑不語。

若榴另一頭的小院裏,景深因晚醒甚至不知夏意幾時出的門,醒來後就只有先生和阿溟在家,哦,還有來院裏找阿溟玩兒的李俊寶。

景深腿搭在另一個石凳上,單手撐著下巴,另只手打著蒲葵扇,叫來捉弄福寶的阿寶:“你去把窗臺上那盆鳳仙抱來。”

阿寶體貼,見他腿腳不便就應下來,然而走到窗邊就沒出息地嚷嚷起來:“阿深哥,這是什麽妖怪!”

氣得景深想拿藜杖敲他幾下,可惜一動腳就疼起來,阿寶抱著花跑過來,驚憚不已,問他這是什麽奇花。

景深目光卻落在第二朵花上,一夜之間竟又放開朵粉紅鳳仙,心下哼哼:教她出去,外人都比她先見著第二朵花。

暗地裏氣完了才答阿寶:“乃是五色鳳仙,不可多得。”

“比人參還難得?”阿寶想了想問。

“比它……比它自然要難得些。”

說完這話,阿寶不可思議地思索起來,連帶著看花的眼神都變了。

二人屋外玩耍時候,阿溟已將柴房打點好,先生看過欣慰不已,午間備飯時還特意問阿溟想吃些什麽。

景深聽廚房裏已張羅起飯菜,杖藜蹦去廚外,道:“夏意她還未回來。”

一副癡相公模樣,先生無言:“她今日和小滿一起吃。”

景深委屈巴巴跳回樹下,不知想到什麽,試著松開藜杖走幾步,結果腳腕處還是焮疼,唯有氣吼吼坐回去,暗氣老天不開眼,什麽時候摔不成,定要他快回京時才害不好。

及至晌飯後先生說有事要忙,歇也沒歇地出門去,阿寶也帶著瞌睡回自家去,景深則是無心歇息的那個。

他倒要看看,那個口裏說著舍不得他的小姑娘幾時回來。

於是不會兒他就要問阿溟一聲人回來沒,戴著草帽坐在屋上的阿溟打個呵欠,任勞任怨幫他盯著人,心勸自己罷了,他就是個可憐的病者。

木頭人偶被可憐的病者折騰成倒立模樣時,阿溟總算道:“回來了。”

景深推開木偶,架杖往外,又聽阿溟說:“不止她一人,還有易三郎。”

這下景深走得更快,卯力跳出門檻後就見一高一矮兩人朝他過來,矮的那個手上有一柄蓮蓬,高的那個懷裏抱著十來二十束……

並肩走著,竟融洽得很,落在外人眼中倒是郎才女貌,般配至極。景深心下咕嘟嘟冒起酸泡泡,像是翻了醋壇子,凜著眼等來兩人。

夏意小步過來,看著比平日還要乖巧:“怎麽出來了呀,吃過了嗎?”

易寔接著笑問:“多日不見,景兄弟怎成了跛腳相公?”

“你別打趣他呀,待會兒慪了氣又該甩拐杖了。”夏意從旁繞來,點了點景深胳膊,“還能跳進去麽?”

受了氣的景深搖搖頭:“不能,要你扶才進得去。”

夏意又有什麽法子,自然是扶他回去,易寔跟在二人後頭,搖頭笑了笑:“先生可在家?”

想明白他是來找先生的,景深才答:“出去了,說快便回來。”

鳳仙還擺在石桌上,景深一坐下夏意就瞧見那朵粉紅花兒了,驚嘆聲,景深生怕她不夠後悔,一旁道:“早間就開了,可惜有人沒能頭個見著。”

凡有耳朵的人都聽得明白是在說誰,夏意卻不在意,轉頭招易寔坐下,順便將他手上的蓮蓬要來。

三人對坐神聊,眼見著百無聊賴時先生就回院來,手上提著只老母雞,咯咯悲鳴。

“爹爹,這是哪兒來的?”

“自是與村人換的。”先生說著,示意已站將起來的易寔重新坐下,邊召屋頂上坐著的阿溟下來,差他去河畔把雞殺了。

午間才覺得先生人好的阿溟:“……”

屈己接過老母雞後,又等先生拿了殺雞刀給他,獨自望河畔去。

臨走之際景深還令他帶上福寶,要他“殺雞儆貓”給它看,這等喪心病狂之事阿溟自是做不出來,更何況福寶只是只弱小可憐的小貓。

經了這茬,先生才和易寔進屋說話,屋外又只剩深、意二人。

天時地利人和,景深便又接著方才那事拈酸:“姑娘家摘蓮蓬,他也去了?”

“易寔沒去,只回來路上幫我拿了些。”

他提著木偶在一大堆蓮蓬上比劃問:“這就是你說的拿了些?”分明她手上只剩下一朵。

陰陽怪氣。

夏意盯著他看了會兒,而後氣哄哄趴下,臉藏在花盆和蓮蓬後頭,甕聲甕氣道:“景深是笨牛!”

“你說誰笨牛?”他炸了毛。

“笨牛。”她又兇巴巴對吼聲。

景深被兇得瞬間蔫巴,耷著腦,張張巴巴會兒才說:“我不是成心和你慪氣的,我只是……”

只是有些拈酸。

可這話不能就這樣說出來啊。

惱煞,他捏了捏耳垂,呆磕磕說:“我是笨牛。”

不聽她應聲,他又說兩遍他是笨牛的話。

夏意能憋好笑,卻沒能藏住梨渦,從蓮蓬裏摳出顆蓮子丟到景深腦門上才消氣。

然後將自己拿回來的那柄蓮蓬交給景深:“這是昨夜裏說好要給你的。”

景深才好又蠻皮:“為何偏是最小的個?”

“你不要還我就是。”

她說著伸手去拿,景深忙一把圈在懷裏:“誰說我不要?”這可是唯一一枝她親自帶回來的。

“那你會一直帶著它麽?”

“一直帶著它?”景深摸了摸蓮蓬問,“掛在衣裳上?”

“……”夏意垂首剝起另外的蓮蓬,曼聲說道,“不要你戴在身上,帶它回家就是。”

一枝她在荷田裏數了好久,剛好有十七顆蓮子的蓮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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